在“苏门四学士”中,苏轼“最善少游”(秦观字少游),他的这种欣赏始终未变。然而我们知道秦观的词风却与老师完全不同。他词的是沿着前代婉约词人脚步,将婉约词的细腻继续发展。南宋曾慥的《高斋诗话》中记载了一件事:“少游自会稽入都,见东坡,东坡曰:‘不意别后,公却学柳七作词。’少游曰:‘某虽无学,亦不如是。’东坡曰:‘销魂当此际’,非柳七语乎?’” “销魂当此际”出自秦观的名篇《满庭芳-山抹微云》。宋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也记载东坡曾戏说:“山抹微云秦学士,露花倒影柳屯田。”从这些记载可知,东坡对于弟子学柳词(或作品风格接近柳词)是不赞赏的。但并未表现出愤怒和不可接受。总体而言,少游词走婉约道路东坡并无太大不满,他还是称秦观为“当今文人第一流。”
在本系列的“上篇“中讲到,苏轼问手下“我词比柳词何如?” 幕士答“柳郎中词,只好十七八女孩儿,执红牙拍板,唱‘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‘大江东去’。” 其实这并非分出了高下,而是说两者风格迥异。但这已经足以让东坡大喜。
另外,如我在几周前一篇博文https://blog.wenxuecity.com/myblog/80301/202407/21714.html 中提到的,东坡对于柳永的《八声甘州》赞赏有加:“世言柳耆卿曲俗,非也。如《八声甘州》云: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。”(宋赵令时《侯鲭录》)
总之,苏轼对柳永似乎特别感兴趣,多次提及,赞扬时不全面褒奖,批评时也不抹黑贬低。对于东坡对柳永的关注,人们大多认为那是东坡对柳永的蔑视。这样的理解恐怕是有偏颇的。我认为对东坡来说,柳词的知名度、创调、技法、题材广度和影响力等,作为总体是前人最高的一座高峰。若想沿着婉约词的道路去超越,既不是自己涉足词坛的目的,也不是能力所容易达到的(比如东坡在音律方面的造诣显然无法跟柳永比)。于是,他另辟蹊径,开辟了豪放词的崭新道路。
这种另辟蹊径并不是另起炉灶,而是有着很多的学习和借鉴的。东坡对柳词其实是看重,他将柳词作为参照的“对应面”,而不是打击、讽刺的“对立面”。柳永这个参照物,未必是他在一般意义上努力追赶的对象,而更是像是作为与自己创作相平行、并吸收其优点的参照物。
不管东坡承认与否,与后世大多数词人一样,他学习、借鉴、化用柳词,提高了自己的水平,丰富了自己的创作。举个典型的例子:他最著名的一首词(很多人认为是“史上第一”)《念奴娇-赤壁怀古》,从主题到句式,其实都借鉴和化用了柳永的怀古词《双声子-晚天萧索》,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,看官可以自己判断一下 —
晚天萧索,断蓬踪迹,乘兴兰棹东游。三吴风景,姑苏台榭,牢落暮霭初收。夫差旧国,香径没、徒有荒丘。繁华处,悄无睹,惟闻麋鹿呦呦。
想当年,空运筹决战,图王取霸无休。江山如画,云涛烟浪,翻输范蠡扁舟。验前经旧史,嗟漫载、当日风流。斜阳暮草茫茫,尽成万古遗愁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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